笔墨精妙,心手畅达——著名书法家罗杨谈书法的品格
笔墨精妙,心手畅达
——著名书法家罗杨谈书法的品格
■ 记者 邵妙苗
每天上班,走进大厅,第一眼就能看到罗杨老师那神采飞扬的书法。而真正认识书法家本人,却是在这个秋雨绵绵的周末。面对面地聆听罗杨谈书法,近距离地欣赏罗杨挥毫,真的是一种唯美的艺术享受。
从书法的形式美到书法的精神内核,从书法的历史传承到书法的创新求变,从书法的感情色彩到书法的艺术境界……围绕书法的品格,罗杨侃侃而谈。一席妙论入心,让我对书法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以文化人,以书焕采
记者:罗主席您好!有人说,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您是否也这样认为?
罗杨:我可以明确地说,书法不是中国文化的核心,相反,中国文化才是书法的真正内核。书法只是中国文化的表现形式,或者说,是中国文化的一种表达方式。离开“文化”,“书法”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把书法作为中国文化的核心,是颠倒了本末关系。
作为中国文化精髓的重要表现,“书法”这一学科,应该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在社会发展中焕发出她应有的风采。
记者:您的意思是,没有“文化”,就没有“书法”?
罗杨:是的。古人云:“言而无文,行之不远。”书法也是这样。当代书法家与历史上传统的书法家相比,普遍出现了书法与文人身份的脱节,从而导致了书法的文化品格大滑坡。一些书法家有“工夫”而没“功力”。当今书法的最大问题,就是把书法当作一种视觉艺术和单纯的技法锤炼。从而割裂了书法固有的观赏与阅读的审美联系,忽略了对书法阅读意境的审美开拓。视觉的美与技法的纯熟只是书法的表层,而文学的滋养、文化的传承、心灵的寄托,这些才是书法的妙谛。因此,书法家应该有广博的知识、不凡的审美鉴赏力和旺盛的创作力。
记者:那么,怎样才能具备这种能力?
罗杨:这些能力来源于长期不间断的学习与思考。要提升当代书法创作的高度,有必要呼吁提高书法家的文化修为,为疲软的书风进补“思想的钙质”。我相信,绝大多数书法家都渴望文化的涵养和思想的滋润。我们的书法创作,需要在一味的重复模仿和重复抄写的惯性中,多一些原创;需要在怀古的幽思中,多一些对民族观念和未来进程的关注;需要在孤芳自赏的自我抚慰外,多一些忧国忧民的人文情怀;需要在追求创作速度和数量时,多一些追求质量和品格的韧性和耐心。从而让书法在波谲云诡的艺术大潮中,具有思想的穿透力、精神的感召力和文化的感染力。使观者在品味阅读之后,能够久久萦怀回味,引发联想,启迪心智,彰显美德,坚定信念与理想。
有了超乎常人的知识和能力,才能将自己认真学习、敏锐观察所得到的有意义的东西作为素材储存起来,并在适当的时候,在自己的激情和灵感被点燃甚至被引爆的那一刻,运用平时练就的娴熟而灵活、独具匠心的创作手法,写出脍炙人口以至能够传世的作品。《兰亭序》是王羲之在浅醉状态下所写,是扎实的基本功和平时的积累,以及深厚的学养所孕育出来的美感精神,瞬间倾泻在王羲之微醺的笔墨之中。没有纯熟的功力和融入骨子里的文采,不可能在那样一种迷离的状态下写出《兰亭序》这样精到的书法杰作。中国古代许多的书法名帖和书家莫不如此。当代书家还应具备一定的古典文学基础,对国学知识也要有较多了解,这样才能够写出富有文化底蕴的、具有人格修养的、传统技法和时代精神都出类拔萃的优秀作品。
记者:听您这么说,中国文化的确是书法的真正内核,书法则是传承文化的重要途径。您是当代书法名家,也是曾在文物系统工作多年的资深专家,您怎么看文博与书法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罗杨:当代书法必须向文化遗产学习。在文物系统工作的经历,让我深深知道,文化遗产在书法创作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书法不是写字,如果只是勤奋写字并靠时间积累,将来的成就只是书匠。要想做一个书法大家,必须深入到传统文化当中去。自古以来,每一个书法大家都不是一个纯写字匠,从王羲之到张旭、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董其昌、祝枝山、文徵明……他们在传统文化领域中,特别是在文博方面都是大家。如米芾,不仅书法好,同时还是一个重要的收藏、鉴赏大家。
当代的郭沫若、沈尹默、赵朴初、启功这些大家,他们都不是纯写字的,但是从文化传承上,肯定列为书法大家。郭沫若首先是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然后是作家、诗人,最后才是书法家;林散之诗作得比字还好;启功有很多头衔,首先是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又是中央文史馆馆长,还是西泠印社社长,最后才出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按启功先生的说法,书法是十个手指只占一个,另外九个都不是书法,诗词、鉴定、绘画、国学等都要学一些,然后融合起来,再通过书法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样的书法家才是真正的大家。所以,历史上的书法大家都是全才,没有纯写字匠。有了这么多丰富的资源、学识,写起书法来,可以说得心应手。
我在文物部门工作多年,文物对我的吸引力远远高于写字的兴趣。因为这是一个大的海洋,能够看到古代铜器、瓷器,能到博物馆看古代书法墨迹、碑刻拓本,这些都是书法字外功。这些“多种维生素”给我的启迪和影响很大,促使我追求书法的文人气和文化内涵,促使我将传统和时代有机地结合起来。
记者:太多文博“维生素”,会不会把字写得让人们都不认识?
罗杨:近年我国出土了很多有价值的文物,这对于我们学习书法、进行古文字的研究,特别是对于研究中国文字学的演变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郭店楚简、里耶秦简等,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中国文字演变史的大门,填补了中国字型演变的一段空白。帛书、竹简开阔了我们的书法眼界,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了文字演变的脉络,给书法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
但是,我并不主张再去把已经废掉的文字找出来写成书法,让大家不认识,故作高深。银雀山汉简,有很多从篆书向隶书之间过渡的字,所以说简化字不是今天才流行,自古以来就有,它是伴随着生产和文化的发展而出现的,有些笔画特别繁的字,不适宜人民使用的需求,那肯定要简化。我在创作书法作品的时候,经常告诫自己,对于那些生僻字、怪僻字和已经废掉了的字,尽量不要用,要做到“合古通今”,“识繁用简”,写出既有个性特征又有时代气息的书法作品。
遵循规律,传承出新
记者:这正应了清代石涛所说的那句“笔墨当随时代”。那么,您是如何看待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呢?当代书法是否还要按照古人的方法书写?书法创新是否要与古人拉开距离?当代书法是否应打破传统的审美取向?
罗杨:不错,“笔墨当随时代”,但更要遵循书法的规律和规则。我们要写出既有个性特征又有时代气息的书法作品,却绝不能染上时弊。
我给书法下的定义是:“按照古人规定的方法,用毛笔在宣纸上所书写的具有审美趣味的汉字。”在我看来,只有满足这些条件,才能称其为书法;离开了这些要素,则不能称为书法。
古人重视书法,是因为书法是衡量人才的重要标志,书法写不好,科举就考不好。当代社会的发展,社会正在告别手写,书法被挤到社会潮流的边缘地带,懂书法的人更少。因此,书法家有责任让更多的人喜爱书法,以弘扬、发展中国几千年来的绚丽文化。
然而,时下有些书法写作者没有经过传统文化的熏陶,没有经过国学经典的洗礼,没有看清楚中国书法的写意性与西方艺术抽象性的区别,也没有经过书法规则和笔墨技法的陶冶,一下子就给自己披上了“前卫”“超前卫”的外衣。其实,他们没有走出迷茫的漩涡,其作品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审丑”而不是“审美”,甚至“以丑为美”。
书法是汉字书写的艺术,以汉字这一特有的文字形式并以特有的书写要求和书写规律,所创作的有着生命的形象创造。离开了生命意味的形象创造,抛弃了汉字书写,脱离了书写法则,对于书法而言,抽象的形式美是没有的。然而,受市场经济影响,一些“前卫”的思想浪潮影响到书法领域,书法界出现了商业文化的倾向,以追求速成和流行而不注重深厚积累和内在价值的快餐书法应运而生,有些貌似书法而非书法的无聊创作横行于市,不懂书法的书写者们,以“无知者无畏”为荣,以崇尚“自由”和表现自我为主题的各种艺术流派占领了传统书法的阵地,一些极度扭曲结体以至不可识字的作品纷纷粉墨登场,甚至连不可理喻的狂怪行为艺术都在这里找到了市场。同时,不顾书法审美的内在要求,一味崇尚感官刺激,追求广告效应,不断翻新花样,章法日益诡异,传统的笔法、墨法、结体、营势、气韵等被无情抛弃,书法的崇尚真善美已开始让步于以娱乐消遣和以丑为美的价值观。殊不知东倒西歪、信手涂鸦与天真烂漫、自然无邪是两码事。这就如同打篮球只能用手、踢足球只能用脚,违规者必须下场。
诚然,艺术的评判标准是在不断变化的,但追求真善美的核心价值观是不变的。书法固然需要突破与创新,但只有在继承的基础上才能创新,只有站在传统的沃土上才能开出新的花朵。中国书法的传统最重“师承”,研习古人的技法,追思古人的风采,是学习书法文化的必由之路。书法的超越之路是走进古人再脱离古人,后人对前人的书法成就是在传承中慢慢融会贯通,继承发展。在继承中要有自己的突破,但任何突破都必须以文化传承为基础,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在创新的目标下发扬传统,是书法朝着健康稳定方向发展的唯一出路。
记者:当代书法展览和评论,大都强调“线条”的表现力,而在古人的书论中很少有线条的说法。您如何看待书法的表现力?如何看待书法的抽象性?
罗杨:书法的表现力是“笔墨”而不是“线条”,所谓“抽象”更是对书法的误读,中国书法讲究意象。当今书坛一些人追求所谓线条的表现力,极尽夸张、变形之能事,抛开传统的笔墨方法,“创造”一种似画非画、似书非书的模式,以有别于传统的书法,这是对书法的亵渎。
汉字是中华民族祖先的伟大创造,智慧的古人以自然万物生命体态为依据,发明了汉字这种独有的象形文字。一音一字独立完整,有着神奇美妙的结字规律,其中蕴含着人类生命形体构成意识,这也是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的文字所不具备的。每一个汉字都是一个生命单位。如果离开了生命意味的形象创造、背离了汉字的审美原则,也就远离了书法的本意。丢掉了书法中最富有表现力的艺术技巧,毫无根据地改变汉字富有生命素质的造型结构,匪夷所思地追求所谓的“线条表现力”,导致抽象的线条失去了意象的笔墨生命力。
点、线并非书法的本体和汉字独有的特点,其他民族也用点线结字;抽象并非书法的审美标准,书法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和人文价值。不能用有别于书法的传承来搞什么“创新”。千万不能误以为不同于古人就超过古人了,创新只有在传承古人的基础上才有可能。盲目的“创新”无异于对书法的自残,实际上是与书法前进的列车脱了节,走了岔路,只能使书法日益走向凋零。创新是这个时代向书法家提出的一道课题也是一道难题,书法创新不能丢了书法固有的本体去求新求变,而应在书法之美所必须遵循的法度中写出新的面貌。
记者:那么,在您眼里,什么样的书法作品,才能算得上佳作呢?
罗杨: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好的书法作品,“亦古亦新,亦古亦今”。既精致细腻,又尽善尽美;既法度完备、技法成熟,又开放包容。中国书法讲究文化修身,讲究君子之风。一幅书法完整的文化表达,传递出作品和作者的情感信息和精神指向,从而构成书法的境界。这种境界贯穿于中华美德之中无处不在;体现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中难解难分。今天的书法家不仅要以历经千年的优秀传统文化底蕴做铺垫,还要融入美好的时代精神,用一脉相承并不断完善的技巧,来表达出最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以及最情深意切的情感,书写出观赏性与阅读性俱佳,即所谓形式与内容完美统一的优秀作品,这样才能进入书法的最高境界。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
记者:书法的最高境界又是什么样的?
罗杨:境界是书法家的终极追求。但是,对于如何评判书法和书法家的境界,恐怕难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兰亭序》的“曲水流觞,一觞一咏,畅叙幽情”是一种境界;《祭侄稿》的家国情怀,壮怀激烈是一种境界;《寒食帖》的随意寄兴,“我书意造本无法”也是一种境界……个中奥妙不同,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应该是共通的,那就是其内容应精美、笔法应精妙、意境应精深,即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结合方为佳境。
所以,在我看来,用南朝王僧虔的《笔意赞》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应该最为贴切:“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也就是说,一个杰出的书法家,既要有诗人的妙悟,又要有匠人的精致。“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才是书法的最高境界。
记者:怎样才能达到形神兼备的书法佳境?
罗杨:《书谱》有言:“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这是一个书法家达到“形神兼备”所必然要经历的三个阶段,经历三个阶段达到三种境界——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三境,是晚清大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总结的。他引用古人词句,形象地道破了“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的三境界,也可以说是进入最高境界的三部曲。书法创作也与之相类。
也就是说,书法家的成功离不开对书法的执着追求,正如苏轼所说,“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不作张芝作索靖。”但进入书法的最高境界,更应该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情之所至,物我皆忘。”杜甫有诗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张旭进入了书法创作的最佳境界,“天地万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正因为这样,他的书法才达到“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的最高境界。当其挥毫染翰之时,真正到了心忘手、手忘法,纯是天真自然的佳境。“书为心画”只有在这时才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怀素“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驰毫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他进入忘我的角色了。“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这是创作的最佳境界,是忘我的最佳创作境界。李白诗句“天然去雕饰”,正是最佳注脚。
《兰亭序》也好,《祭侄稿》也好,《寒食帖》也好,大凡经典的书法作品,都是伟大的书法家对所写文字有着最称心如意的心与手相应的情感与艺术展现。所谓“成形容易入情难”。如果创作的时候和书写的内容没有心灵的感应,就不会有艺术的最佳境界。
因此,精神境界永远是书法的风骨,思想永远是书法的脊梁。当然,思想高度与精神境界不是抽象的概念和标语口号,而是来自书法家对生活的深刻思考和对时代的独到发现。这种思想性精神性是书法家对社会生活和人类生活的认识程度和把握能力,以及书法家所经历的生命情感体验和艺术直觉。可以说,越是书法精品其思想性与艺术性的融合度愈高。
为什么代表颜真卿书法最高成就的,不是他倾尽全力书写的大气磅礴的《大唐中兴颂》,也不是他刻意求精规矩严整的《颜氏家庙碑》,而是一篇处处涂改的草稿?是因为人们透过凌乱的笔迹读出了颜真卿的铮铮铁骨和笔墨流淌出的伟大精神,是人们于艺术审美之后所产生的心神魂魄的深度荡涤。因此,我们说,只有当书法成为一种表达思想高度和精神境界的书写时,才能登上艺术的高峰。
真情实感,诗意盎然
记者:书法的思想高度和精神境界,又通过什么来体现呢?
罗杨:通过情感来体现。书法是一门“达其性情,形其哀乐”的抒情性艺术,书法的情感因素在创作中是十分重要的,每一幅作品都是书家的性格、品质、志趣、思想情感、审美观念等心态结晶的轨迹。这种轨迹正是书家创作时心态历程的记录,也是书家各种心理因素综合酝酿在临池前和挥毫中的心理态势的固化。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书法创作也可以说是书家情绪情感的变化过程。从美学内涵看,书法内容的厚度也为其它艺术形式所不及,书家在追寻幽深忘言之境时,书法不仅停留在笔墨上,更是丰富体验的表现。中国书法是充满情感的高品位的艺术表现形式。
记者:人的情绪在长时间的酝酿到短时间的爆发变化会引起生理方面综合变化,情绪的爆发常常会有一定的外在表现形式,需要寻求一种宣泄的方式。书法创作应该正是书法家的一种宣泄方式吧?
罗杨:是的。书家经过长时间的情感酝酿、准备,在灵感这种媒介的点燃下迸发出来,由量到质的飞跃,将内心深处的情感通过笔墨倾泻出来,凝结到书法作品的字里行间。从《兰亭序》可以看出,王羲之将对人生多变的感慨情绪在“群贤毕至”较为轻松的氛围中宣泄出来,从他的行文内容和笔法变化可以品味出作者的情绪变化历程,他用飘逸的笔致,寄托了对人生哀乐的体悟。颜真卿对于奸臣行径的憎恶与愤怒,也是在对侄儿祭奠时的激情诱发之下得以表达出来。这就是《兰亭序》和《祭侄稿》成为传世杰作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足见情绪情感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能量”在书法创作中具有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记者:书法通过笔墨来表现,可是,从笔墨中如何看出情绪情感呢?
罗杨:用笔蘸墨在纸张平面上写字,笔墨本身是不具有情感的,但人们却能够把自己的情感传输给笔墨,使它带上感情色彩。因此,书法艺术通过笔墨建构艺术意境。书法的意境之美,就在于情感的独特之美、纯洁之美、明晰之美。简单地说,就是诗意之美。
记者:什么是书法的诗意?
罗杨:诗意是指从字里行间流溢出来的诗情画意,是高度凝练而蕴含丰富的人生情感的自然流露,反映着书法家的修养与气魄。这是书法家长期的生活阅历、文化修养和书内功的综合体现。
为什么书法能抒发情感,净化心灵?其原因就在于书法艺术浸透着书法家的思想感情,反映着书法家的品格情趣。书法家将自己的诗意憧憬、情感意绪倾注在笔墨之中,通过笔墨的枯润浓淡和结体章法的虚实相生、起伏迭宕来表现自己的审美趣味及书法艺术的意境之美,表现宇宙和心灵,诗性地抒发生命的激情。就像优美的诗歌一样,优秀的书法作品,富有令人心旌摇荡的节律之美和意象之美。
记者:书法也有节律之美和意象之美吗?
罗杨:节律之美和意象之美是书法的生命与灵魂。诗歌的韵律赋予了诗歌的音乐美感,书法家的思想感情赋予了书法的节奏美感。书法的用笔用墨及章法是书法家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手中笔随情感与诗歌本身的韵律而行进,笔随意走,墨随诗迁。有笔墨处重要,无笔墨处也同样重要。一个字中有虚实,一幅作品中也有虚实。“计白当黑”的虚实组合带来书法美学的效应,通过虚实、黑白的对比,形成书法的节奏,表现息息不断的生命力。
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种“诗性”文化。这种“诗性”的根源,就在于汉字本身具有的“诗性化”特质。中国古典诗词,言简而意多,寥寥数字,描绘出一个美妙的意境。书法的意象之美,是以书法的艺术表象产生的“象外之象”“象外之意”和“象外之味”为依归的。书法以“字象”显“心象”,用“书意”表“诗意”,使书法自然而然地陶染了一种诗化意象,彰显出书法艺术无穷的诗性魅力。从这个角度说,书法艺术的诗意化是书法的最美境界。书法诗意化的创造,取决于书者的思想感情、审美趣味、审美理想以及人格襟怀,这是书法艺术的审美灵魂。
(编辑: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