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平书：法

■　文/野牛

1．字书

书者，写也；写甚，字也。这两句话高度概括了字与书的源出关系和互为关系。书写是晚于汉字的。人们为了记事、抒情、腾图的方便，创造了汉字——一种象形文字。最初的汉字不是“字”，而是“画”。如：岩石壁上的涂画、泥陶上的符号等。这种汉字象形、曲笔、繁琐等，因此用这种汉字记事时，不像是“书写”而更像是“涂画”。也因此最初的这种记事“文章”都是较简单、文字较少的。书写工具也不一定是毛笔，书写承载物更不是宣纸等。如：甲骨文，是篆刻在兽骨、龟甲上的，金文是铭刻在青铜器上的。到春秋战国才有竹简、木简。秦统一文字时一把火全烧掉了。从后来出土的“楚简”、“秦简”来看，证实了这种情况。但是不管怎么繁琐，汉字产生了，因而汉字书写也产生了。汉字奠定了书写，书写也反过来作用于汉字。因为汉字和书写都是为了记事，而一大堆事又不是一个字所能胜任的。这就使汉字多起来，书写多起来。从书写的角度看，在单字内，要完成“横竖撇捺点竖钩”等，在篇文中，多字就成了句，多句就成了段，多段就成了篇。这样大量书写的应用，对象实和繁笔感到不满。因此抽象和简笔成为方向和需求。汉字开始由“象形”转为“抽象”，由曲笔转为直笔。成为现在的方块字。汉字经过秦时的“隶变”，汉唐时的“楷变”后，千年不渝，沿用至今（繁体汉字）。在书写的发展和成熟中，笔纸墨更确定和精细化。工艺将竹简、木简改造成更宜书写、更出艺术效果和方便收藏的宣纸。自此，书写从主要记事的功能中退出，独立成一种关于“书写”的艺术——中国书法。

２．书法

书法，上升到法的高度，就是形成了一定的规律、规则、学科、范畴等。从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算起，书法在一代代文人墨客的手中积累起无比丰富的书写经验和学识，形成了诸如：秦时的篆体、汉时的隶书、草书、魏晋南北朝时的行书、唐宋时的楷书等。以及其变体。其中狂草比较个性自我，易于发挥创造力，楷书则端正不苟，需要功力。这些书体形成、发展、鼎盛于不同的历史时期和朝代，灿若星汉的书法大家依体而为，又多有分野而殊别。经过几千年的沿袭，书法，已是一个司空见惯、不厌其详的概念。书者因袭在既在的周遭惯例中，随波逐流，不知所本！清理一下这个概念，从根本上看，书法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就书写工具而言，它受笔的影响；就书写液而言，它受墨的影响；就书写承载物而言，它受纸的影响。就书写主体来看，它受人的影响。人是一种有思想、有情感、懂得专业知识的复杂对象。从运笔之手来说，手对它不无决定性（如：手的力度、敏捷、悬腕、用气等）；从心理、情感、理念来说，人的修为、境界、审美等，对它不无决定性。同时人作为场的介入体，场的空间、贵贱、周围的人，也无不影响他她的情绪、心态和发挥。不过就最终字形决定书写来看，落墨成字，字成书法。

从根本上看，书法是一种视觉艺术，运墨成象。但是书法的象，又不是一般的象。它受制于字的框架。汉字（繁体字），从具象来看，它是抽象的字；从抽象来看，它是具象的字。这使它画象不足，抽象有余。只能在字的限定内示以具象。这又使它具象单薄，高度依赖书法的价值。也许你认为这正是书法专业之所在。专业归专业，限制归限制。汉字的另一种局限是它的字义、笔画、构架等，你必须因循与它，而后才能创造和变化。空间已十分有限了。从内容上来看，书法热衷于警句、短语、小文章而已！它重视书法本身，而不看重书法的文字内容，如思想性、文学性等。以行书为例，如：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苏轼的《寒食帖》，王珣的《伯远帖》，王献之的《鸭头丸贴》等，都是寻常应酬、应答等，只以书法见长。同时农耕文明积累了十分渊厚的文化意涵，警句、短语、小文比比皆是！因此此类书法作品也举不胜举。如：澡身浴德、勇猛精进、恭惟鞠养、厚德载物、海纳百川、宁静致远、马到成功、青出于蓝胜于蓝，等等。但是时下现代化社会、工业化社会、全球化社会，文化、文明的语言、理念、内涵等根本达不到那样的洗练程度！难以形成古文明那样的书写意涵。即无写可写。毛派的社会主义时代，还出过：为人民服务、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名言，写出来，还是个挂幅。改革开放以降，权力、利欲、财富看得太重，良知和道德缺失，文化出现空白！书法家只能陈陈相因旧时的语句，毫无创造力地勉为书法。书法从内容到形式的严重苍白，已似乎山穷水尽！

３．出体入体

举凡练字的人，多是从临帖开始的。所临的帖都是名人的，这使自己可以在对书法所知甚少的情况下，字能成形成体。同时也熟悉了“横竖撇捺点竖钩”、偏旁部首、初字本字等以及用笔的技巧，如：“锋头、侧锋、回锋、钩锋，枯笔、浊笔”等等，为离帖而书，准备基础。这本来是捷径，但入体容易出体难。就像一个人依靠拐棍走路，弃之，反站立不了啦！而且书写意识和习惯更是不易出辙的！对一个书法家来说，只是在临帖的水平上是不行的。出帖自立是必不可少的！这往往需要持久不懈的习练，转益多师为吾师。这出帖也可以理解为形成自己的东西，艺术贵在创造和独特，不然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每一个大师都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并回答好这个问题。并因为他她创造和独特的级别相差而大小有别。不过形成自己的风格、笔法、体式非是一夕之功！需要禀赋、创造力、苦练、境界、见识、笔下经验等等。对一个书法大师来说，从入体、出体到自体，往往花去了一生的时间和心血。

４．乔平书：法

人在世界上，如沧海一粟，极言其渺小和孤单。书法者面对同僚和书法史，亦如此比！芸芸数内，乔平是其一员！乔平，广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中央文史馆书画院南方分院书法家，广东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广州市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幼少习练书法、美术，擅长行草。乔平身板壮实、长大，军人出身，已步花甲之年。银发冲首，气韵轩昂。为人谦和不失威严，平淡富含高贵。

乔平的书法：重笔齐一，形实影清。汲墨正锋，左右相陈。其书作 “一起来更精彩”，是2010年广州亚运会的门面广告，街人皆知。“一起来更精彩”，行楷，35cmX138cm，典型地体现了这种审美风格和书法特征。“花好月圆”，35cmX138cm，2014年创作，字实笔虚，拙中藏秀，形制有殊。四尺横幅：“云山珠水”，2014年创作。云山藏峰，珠水开怀。应和一种广州襟怀。该句录自原广东省文联主席、《白门柳》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斯奋的《广州赋》。四尺隶书红斗方：“诗礼传家”，2014年创作，除了重笔齐一，形实影清外，更有一种敦厚的满尺盈法，显示出来一种传统中国的美学路数。小斗方，曹操诗《观沧海》，亦有不变求变，变中不变的行书章法。2015年5月23日，《中华名家诗书画展-广州展》现场创作的四尺横幅，行楷：“书画同源”，运笔求变，字形如画。显示“书画同源”的思想性、史学性创作构想。上例的“一起来更精彩”、“云山珠水”、“书画同源”等作品，在内容上为当代书法构建时代性话语，堪有意义。乔平身为一方领导，政务繁忙，却雅兴不减，持之以恒，追求术业！此一点正合了传统士大夫的秉性操守。如：东晋的王羲之、初唐的欧阳询、褚遂良、北宋的米芾、元初的赵孟頫等。士大夫一身多职，仍术业专功，大器斐然，明星璀璨！令今世的许多职业画作家汗颜！可见成就、身份、经历、专业，并非一仍书斋所为！

５．我书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或译为：“思考是唯一确定的存在”，是法国17世纪著名哲学家、物理学家、神学家笛卡尔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标签，它强调思考对哲学家存在的重要性或唯一性。对于书法家呢？我调整它这名言，改为：“我书故我在”。强调书写对书法家的重要性或唯一性。当一个人无处不在书写时，他她才能进入这门艺术，为它维护尊严！

众所周知，随着书写工具的发展、变化，印刷品的盛行，电子读物的出现，以宣纸和毛笔载书的空间越来越小，只是作为一种过去的存在，一种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为知识理性所保护。年轻人，则毫无依恋之情！在西方工业主义的物欲、财富、透支消费的糜烂中，自以为快活！工业主义强势横扫全球。这种生存和文化、艺术窘境，不仅书法艺术如此，国画艺术如此，其它方方面面无不依然如此！书法，面临着生死存亡的挑战！

拯救书法的，还是书法艺术和书法家。书法作为一种记事工具和方式，也许不能和印刷品比，和电子读物比。但是书法艺术，永远也不会被淘汰的！低劣的艺术品、艺术家则另当别论。当然，要成为卓越优秀的书法家也并非易事！在逆市环境中坚持理想己为更是不易！王献之少时，就表露出卓然独异的书法天赋，自己也甚以为然。问他母亲和父亲（王羲之）可有一比？母亲指指几十缸墨汁说，你写完了再说。可见即令是天才，苦工、硬功对其也是多么重要！一个书法家到底要写完多少笔画、多少字（以亿计，以十亿计，百亿千亿计？），才能：运墨有神，神外有灵；气在字间，韵在篇里。拆字为笔，合字为象。一字为笔，合篇为象。

我书故我在，不舍源初，不绝绵延。